“都走了？”
“老太爷，走了。”昭秀抚着辛愈坐下，轻声道。
“老太爷方才可摔伤了？要不要昭岚去拿药酒？”昭岚一边将热茶递给他一边关切问道。
辛愈摇头，这才猛然想起，今日还多亏了辛璃，若不是她及时拉了他一把只怕他现在已经在床上躺着了。
想着想着他便发起呆来，辛璃幼时便活泼聪颖，行事利落视角独特，若是培养起来一定是辛家的一大助力，自己也曾格外喜爱她，可她终究是女子还天生反骨，调教不来渐渐也疏远了，随后又在江州待了五年，期间杳无音信，就是再深的感情也磨光了。
他不觉得今日哪里做错了，辛璃是嫡女没错，可前提是辛府得屹立不倒才有她所谓的嫡女风光，他自认没有亏待过辛璃，那么她为了辛府付出一点所谓的名声与皮肉之苦理所应当，她没有资格指责他。
辛璃没有指责他，甚至连一丝怨怼也没有，可是她全都明白，所以那双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才会那么平静，一如从前他同她说：身为姐姐得让着妹妹。
她是怎么回答的？她说，她不值得我让。
这么小的辛璃就知道这个人值不值得她相让爱护，如此功利，从没有改变。
那么这个人又如何能担得起辛府的重担，无怪辛培不喜她。
这不是辛府欠她的，是她身为辛府嫡女欠了辛府的，该还。
辛璃回到花染院时已经是巳时中，院子里的合欢树在渐渐炽热的阳光下舒展着每一寸青叶，清风徐来间枝叶婆娑，落下的斑驳阴影摇曳步舞，随着空气浮动的还有花苞间逸散的淡淡清香，逸静至极。
而回风回雪就端了面团在院子里挥舞着两根擀面杖擀得不亦乐乎。
“难得见回雪这般勤快。”
“小姐，您回来了。”回风率先放下擀面杖迎上来。
“小姐，我勤快您还说我。”回雪撅着嘴慢悠悠的上前，“您可说了要给我们做糕点的。”
辛璃伸手不轻不重的摁了下她的额头，“馋猫。”
回雪闻言也不反驳，哼哼唧唧又去摆弄那团面去了。
“老太爷请您可是有事？”
辛璃也撸起袖子朝回雪去，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，可黝黑的瞳仁里却毫无波澜，“她们母女两喜欢蹦跶，我又怎么能不给她们捧场。”
回风听到这话顿觉气愤，昨日回府时她们才闹腾过，今日还想使什么幺蛾子，真当她们好欺负不成？但辛璃竟然说这话估摸着也没有受委屈，便也调侃她起来，“老太爷可有和您一样捧场？”
辛璃笑了笑，“人老了，场子也捧不起来了，倒是辛培给了她们面子。”
回风一愣，反应过来一下子便红了眼眶，小姐自回府来便受了委屈，不去告状便已是宽厚，宁莹莹和辛玥再要找她们的茬，人堵回去了，却不想这安稳的一晚是有后招在等她们，突然被叫去长林院，想也知道是找小姐前去训斥，更何况还加了一个偏心的辛培，哪里是老了“捧”不起来了，分明就是不愿“捧”，嫡亲的孙女儿不帮，还任由他们三人欺辱小姐，这辛府就是一窝子的黑心肝！
辛璃知晓回风聪颖，自然能听懂她的话，遂没再说转而一个指嘣儿就打在回雪脑袋上，一下子就是一个雪白的手印，回雪怒视辛璃，却得到了后者的另一个指嘣。
“面皮太厚。”
回雪咧了咧嘴角，“我只能做出厚面皮。”话毕又努了努嘴，“薄面皮不是还有小姐和姐姐嘛。”
辛璃将她的面皮一股脑扒走，“别妄想着吃我们的，你今日做不出来就别吃。”
回雪想去抢回来又被辛璃狠狠敲了一下，“万事靠自己，锦衣玉食都不难。”
随即又像夫子一般转起来脑袋，一字一下敲得碰碰直响，“知否？知否！”
回雪实在忍不住，抱头乱窜，“知道了知道了！”
辛璃满意的点点头，又神神在在擀起了面皮。
回风看着回雪跟个小疯子似的窜上窜下，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孤独感，仿佛此刻正踩在薄薄的冰层上，寒风冽冽，四野寂寥，她必须走过莽莽无极的冰原，虽然脆弱的冰面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吞没，可她不能退缩，只能靠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步一步走过去。
眼前模糊一片，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夫人去世的日子，孤灯一盏，两手空拳。
十年前，她们抓住了众生中唯一的渡船，十年后，将由她们来守护。
从今往后，这偌大辛府里，只能靠自己了。
“小姐，今日我们做什么糕点？”
辛璃看了回风一眼，笑意盈盈，“今天吃烤面怎么样？”
回风亦回了辛璃一个笑容，“回雪又得撑破肚子了。”
两人擀面的动作都极利落，回雪还没有将面压平两人就已经拿了下一个面团。
“今日辛晔唤我了吗？”
“小姐出去不久时唤过一次，我同他说午时再来。”
辛璃点点头，手指飞快，一下子又是一张薄厚均匀的透亮面皮。回风手速也极快，面皮一张一张的擀，直追辛璃。只有回雪，看着两人比幻影一般的动作头昏眼花，擀几张破几张，正发愁，一阵敲门声响起，回雪眼睛一亮直冲院门。
“老人家找谁？”
李老一看是回雪，嚷嚷两声就推着门往里挤，“五年不见都把我给忘了，今日我一定要吃够本才会回去。”
回雪力气不及被李老一把挤开，一听这语气顿时想了起来，“臭老头又来偷酒。”
李老眉毛一吊，直奔辛璃去，“不像话，你可说了要给我酒的这臭丫头怎么回事。”
辛璃扔了个冷刀，“回雪，备茶。”
“别别别，牛嚼牡丹对牛弹琴，上酒上酒。”
辛璃笑，“把我带的酒拿出来。”
回雪瞪大眼睛剜李老，李老翘着二郎腿哼曲儿，“最是春郎好姿色，谁家如意玉满园呐。”
“傻逼。”
辛璃面色冷下来，“我的话不管用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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